第2章
腊月二十三，小年。</p>
时隔十八年，威远侯府又一次迎来圣旨。</p>
侯府中门大开，威远侯霍景云携全家在前院恭迎宣旨天使。</p>
今日大雪，侯府众人却一点也不觉寒冷，纷纷畅想着圣旨上会是什么内容。</p>
侯府老夫人向氏拉着霍景云，兴致勃勃道：“景云，你说会不会是你姑母升了位份，然后给侯府也降下恩旨？”</p>
霍景云也面露喜色：“大有可能！”</p>
霍景云的姑母十八年前入宫，历经怀孕，产子及两次后宫大封赏，如今已是惠妃，再往上升便是四妃之一。</p>
府里下人听到对话后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主家有喜，他们就有赏银可领。</p>
满院子的人，唯有宋令仪面色如常。</p>
又瞥了一眼站在老夫人身侧的向若雪，看着她狠狠地揉捏着手里的帕子，宋令仪的心里就一阵舒爽。</p>
向若雪怕是要被气死了，这会儿估计在心里骂了她千百回，只恨不能取而代之。</p>
“圣旨到！”</p>
看到宣旨太监竟是内监总管赵德海，霍景云仿佛看到登天的青云梯，赶紧领着全家跪下：“臣霍景云接旨。”</p>
宣旨的太监冲他一笑：“侯爷，劳您让让，这道圣旨是给侯夫人。”</p>
“侯夫人？”</p>
霍景云转头看向沉默的宋令仪，不明白皇上为何会跨过他给宋令仪下圣旨。</p>
但眼下并不是深究的时候。</p>
“夫人，赶紧出来接旨。”</p>
宋令仪听说圣旨是给自己的，一瞬间心跳险些骤停，浑身更是激动到发抖。</p>
她的谋划，成了！</p>
她强装镇定，缓缓跪下：“臣妇宋氏接旨。”</p>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庆阳宋氏令仪深明大义，捐献全副嫁妆充作军资，缓边关之急，解朕之忧，特封为德宁郡主，赐敕造府，钦此。”</p>
“臣妇谢主隆恩，吾皇万岁。”</p>
赵德海将圣旨递给宋令仪：“郡主快快请起。”</p>
宋令仪握着圣旨，浑身血液激荡，在这数九寒冬，后背甚至生出汗来。</p>
她终于成功走出了第一步。</p>
转身将圣旨放在香案的功夫，她收拾好心情，从婢女手中拿过一个荷包递给赵德海道：“多谢公公，这是妾身一点心意，还请公公莫要嫌弃。”</p>
赵德海后退两步，连连摆手：“郡主，这可使不得！老奴出发前皇上已有叮嘱，说您捐献所有嫁妆已是大义，不准奴才再收您任何东西。</p>
皇上还赞宋家教女有方，方能教养出如同郡主这等有家国大义的奇女子。若有机会，定要见见郡主的父亲。”</p>
宋令仪赶忙屈膝行礼：“臣妇谢皇上盛赞，愧不敢当。”</p>
“家父年后定会入京，公公您看……”</p>
宋令仪跟赵德海说了些什么，霍景云一句都没听见，他脑海里只有“捐献全部嫁妆”这六个字。</p>
宋令仪出身商贾巨富，本是家中幺女，又得父兄宠爱，从庆阳发嫁时，嫁妆装了四条大船。</p>
众人只知威远侯夫人嫁妆多，并不知具体有多少。</p>
他却知道，宋家的嫁妆单子足有一丈多长，嫁妆中光是现银就有二十万两，能够生钱的田庄铺面更是多不胜数，整副嫁妆少说也有百万之巨。</p>
可宋令仪，她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捐了？</p>
那侯府以后怎么办？</p>
每年要送给惠妃娘娘的孝敬又该怎么办？</p>
“侯爷？”</p>
宋令仪一声轻呼，打断了霍景云的沉思。</p>
他看一眼赵德海，将到了嘴边的质问咽回去，努力挤出笑容：“夫人，我方才太过激动一时走神，未能听清夫人的话，劳烦夫人再说一遍。”</p>
宋令仪柔声道：“我方才与赵公公商议，让他今日就将嫁妆搬走换成银钱，再采购了粮食布匹，赶紧送往前线。”</p>
两句话的功夫，霍景云已经反应过来。</p>
圣旨都下了，捐赠嫁妆一事便没有转圜的余地。</p>
既然东西留不住，他不如大方些，争取给宫中留个好印象。</p>
之后运作得当，说不定还能给六皇子刷一波名声，毕竟捐献嫁妆的可是威远侯夫人，六皇子的表嫂。</p>
想明白后，霍景云又变成温文有礼的模样：“夫人顾虑周全，那就按照夫人的想法来办。”</p>
赵德海闻言拱手笑道：“侯爷郡主宅心仁厚，老奴先代边关将士谢过。”</p>
赵德海有备而来，得了准话后，挥手让户部的人走进来。</p>
宋令仪叫锦心锦月与户部主事沟通嫁妆单子的内容，没多久，户部主事便指挥着人把东西一箱箱抬出去。</p>
霍老夫人向氏看着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走出府门，只觉得心都在滴血。</p>
倘若不是赵德海在一边看着，她恨不能飞身上前，将东西统统拦下。</p>
那些都是她霍家的宝贝！</p>
其中有几个甚至是她选好，将来要带去墓穴陪葬的东西，怎么就给搬走了？</p>
都是宋令仪那个拎不清的，败了霍家的根基！</p>
向若雪看着被抬出去的嫁妆，同样气得浑身发抖，下唇都被咬出血来。</p>
那些东西都是她跟她儿子的，宋令仪凭什么给捐了？</p>
宋令仪还当上郡主，连出身的缺陷都被掩盖。</p>
凭什么好处都叫她一个人得了？</p>
另一边，霍景云也跟割肉似的疼。</p>
见赵德海去旁边与户部的人说话，他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模样，问：“令仪，你怎么想着把嫁妆都捐了，也没提前与我说一声？”</p>
宋令仪道：“前些天宫宴时，皇后娘娘说国库空虚，朝廷已经无力支撑边境战事，可此时若退，咱们大周估计得丢失半壁江山。我一介妇人，不能上边境驱逐胡虏，便想捐些钱财，略尽绵薄之力。”</p>
“回府后我倒是想与你说，咱们也好提前做好准备，但下人说你这几天公事繁忙，暂时无暇与我说话。”</p>
以为宋令仪是要找向若雪的麻烦，因为一直避着的霍景云……</p>
他并不理亏，只觉得宋令仪胡闹。</p>
朝堂上那么多王公侯爵站着，他们都不操心，宋令仪一个妇人强出什么头？</p>
不过此时还得强装欢笑：“我听说嫁妆里的好些东西是岳父岳母在你年幼时便开始准备，是他们一片爱护之心。你若怜惜边关将士，咱们略捐一些聊表心意便好，怎么全捐了？”</p>
宋令仪听到这话甜笑起来：“侯爷，嫁妆放在我手里并无太大作用，可是换做粮草送去前线，却能帮助更多将士，甚至能帮朝廷打胜仗，就算爹娘知道，也只会赞我做得好。”</p>
“而且我没了嫁妆，还有你呀，你肯定不会让我喝西北风的，对不对？</p>
霍景云想着宋家手里的东西，努力笑得温柔：“当然，侯府便是你家，自然不会薄待了你。”</p>
他们对话刚停，户部主事便捧着册子过来：“郡主，您嫁妆单子上有一部分东西找不到了。”</p>
“账册上也没有出库或者报损登记，请问是被盗了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