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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所以,凡是去参加围猎的世家女子,大多都想去赢个彩头,也算是为自家门楣争点面子。

如若是上辈子的林凝素,十分争强好胜,既然参加了,就必然要夺得头筹。可她这身子才刚养好,林夫人是怕她又折腾病了。

“云树,去禀告母亲,这次围猎我会参加。且让母亲放心,这次我只参与罢了,不会当真。”

云树听着大姑娘的话,还纳闷儿这人怎么就突然懂事了起来。

送走了云树,林凝素便让云鸾去准备相关的事宜,独自清净。

像围猎宴会这种热闹的地方,十几岁的时候,她是很愿意参加的。

但自从进了皇宫,要处处守着规矩。加之林砚爱清净,她也就习惯了。这次围猎,本来去之与否于她都没什么关系,之所以必定要去,是因为前世在围猎场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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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六月,暑热未至,春韵仍在,是出行的好时节。

皇家猎场总是不同于别处,并不只有茂林旷野,在一片猎场之后,还有近乎三个宅院大的荷塘,一些不爱去猎场吹风的夫人贵女,便会歇在此处品茶赏花。

峦山脚下,一时间玉冠华袍,绫罗粉黛毕集。街道上,骏马宝车,香飘满路。

林家虽然在朝中根基深厚,但是身无侯爵之位,手无兵戈权柄,跟这些世家一比,还是够不上的。

十几岁的林凝素哪懂得这些,只知道自己父亲深受皇恩,将自己在家的刁蛮本领也用在了和其它贵女的相处中,殊不知许多人都暗中嗤笑她。

林凝素掀开绸帘,看着窗外与前世别无二致的景色。

也罢,随性就好。

而另一边,在不远处,有个少年正惦着脚尖,他一身红衣,身形俊朗,惹来不少目光。

可少年并不在意,因为他此刻正翘首以盼,仔细看数着来往的车马,生怕看漏一个。

功夫不负有心人,偌大的“林”字栓在马车前,沈敬安三步作两步,轻快地驻足在车马前。

他本欲直接呼唤林凝素来着,但顾及到有林相和夫人在,便收敛了孩童心性,规规矩矩地等着。

当沈敬安弯着眼睛站在马车前,将自己的手递给林凝素的时候,她没有多意外。

上一世也是如此,但那时的她一心扑在林砚身上,哪里能看到眼前的良人。

当时因着林砚就在前面的马车上,她直接略过这人热烈的目光和双手,并任性一句:“别再来找我,其他人会误会的。”

这一次,她不会再选错了。

“敬安,你怎么独自站在这里?侯爷和夫人呢。”林凝素自然地搭上他的手,下了马车。

“当然是等你…”这人越说声越小,反倒是微微羞红了脸。

“父亲母亲先进去拜见陛下了。”

“站在这也不嫌太阳大…”林凝素娇嗔责怪,并顺手将自己的帕子放进这人手中,“浸了艾草叶的,擦擦吧。”

沈敬安受宠若惊,往常林凝素肯对他笑一下,就已经求神拜佛了。

“阿素待我最好了。”

二人还未寒暄完毕,林凝素便觉空气骤然清冷,一股寒意自脊骨爬上。

沈敬安亦面色微变,随后双手抱拳,向林凝素身后一拜:“文璞兄。”

林凝素缓缓转身,只见林砚正站在她身后,一派温文,看不出是何心情。

“母亲吩咐我带你入内。”

母亲和父亲分明先离开了,还让她和敬安好好相处呢,怎会….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与敬安一同出行确实不大好。

她点点头,向沈敬安道别,转而跟上林砚。

猎场不小,须得走上一刻钟。前方之人步子迈得大,她跟着吃力,却也不愿意多搭话。和从前时常喊着“哥哥”的女孩没有半点相同之处。

林砚侧过头,她不出声,他也就自顾自按着自己的步伐去。

等到了女眷所处的营帐处,她面色都有些苍白,赶忙找个无人的角落歇息。而林砚则去了旁边不远处的皇营,先到的沈敬安也趁人不备向她招手。

刚歇息没半刻,就听见了荷池附近的吵嚷声。

“上都城谁不知道阮姑娘是才女,怎么连投壶这样的风雅事,都不愿作配?”一道高昂的女声穿透人群,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林凝素半靠在廊前,颇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

这声音的主人她识得,是平昌伯爵家的嫡小姐尤曼曼,前世与自己并不对付,因为她也爱慕林砚。

但自己在外的身份只是林砚的妹妹罢了,尤曼曼的脾气怎么也撒不到她身上。这不,现在冲着林砚真正的心上人去了。

不过,这平昌伯爵才得意几天,就敢得罪柱国大将军了….

阮清听见这番为难之语,也波澜不惊,依旧端庄优雅。她轻浅一笑:“尤妹妹言过了,我对投壶也只是略懂一二,哪能登得了台面。”

“阮姑娘昔日在二皇子寿宴上投壶拿了第一彩头,将太子都比了下去。你这哪是觉得自己等不了台面,分明是嫌我们罢了。”尤曼曼咄咄逼人,将其它人的矛头也都指向阮清。

林凝素听着这一切,不由得发笑。林砚这人是会给人下蛊吗?这么多姑娘都着了魔一样心悦他?

是看中了那身皮囊,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性子。

如果这些姑娘知道林砚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恐怕会同自己一般,退避三舍。

她移开目光,投向旁侧的营帐地,男子大多在那边。而林砚似乎已经拜见过陛下了,目光正好投向这边。

林凝素心思微转,不若卖个人情吧。

她随手拿起一支箭,向人群中去。

“尤姑娘,我来同你比。”林凝素一到,众多贵女瞬间给她让出一条路。

不为别的,就因为林凝素的性子比尤曼曼还不好惹。

少女纤巧的手随意地转着箭簇,语调漫不经心,却别有一种压迫感。

尤曼曼瞬时怒火中烧,而后她似乎想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笑:“你来比?”

这话问完,周围的贵女也都笑着窃窃私语。

“你若是比得过我,我便不参与这次围猎的击鞠赛了。”

不怪尤曼曼瞧不起人,十几岁的林凝素,礼乐射御书数,那是一窍不通。

上京城出了名的草包美人一个,虽说现在也没通多少就是了。

最初进宫,有时林砚不晓得哪里来的兴致,会拉着她,手把手教她一下午。若是她投得不好,还会被罚….

林凝素不愿与她废话,抓起十只箭,一一投入壶中,无一丝停顿,发发皆中。

转变

箭簇撞进银壶中,在一声声清脆的碰撞音中,私语和嗤笑渐渐平息,众人的目光都跟随着林凝素白皙的指骨而动,眼看着她一丝不差地将十根箭投进壶里。

尤曼曼瞪向林凝素,满目的不可置信。分明几个月前,这人和她投壶还赌输了百两银子,怎么今日一见,这投壶功夫比阮大才女还准上几分呢。

林凝素行至尤曼曼和其身后的一众贵女面前,摆出自己一贯的不讲理态度:“轮到尤二姑娘了,还是说,二姑娘想直接放弃这次击鞠赛。”

尤曼曼自知比不过林凝素,面上火热,哪有人能连续十次都不扔偏的!她脸一阵红一阵白,随后将箭头一扔,从人群里扭头离开。

看着尤曼曼气急败坏的背影,林凝素轻笑。这人虽然和她一样不讲理,但绝对拉不下面子再参加击鞠赛。

如此,她在击鞠赛上,就能少一个对手。

骑马击鞠,是林凝素年少时鲜有的爱好,现在的她对这些玩乐之事倒是兴致不高。参加这次击鞠,是因为这次赛事的彩头,是一个玉坠子。

这玉坠子可不普通,它乃是当今太子孟桓的母亲生前爱物,在太子的母亲死后,这玉坠子不幸丢失,阴差阳错又作为彩头,出现在这次围猎击鞠会上。

上一世,是阮清得了这玉坠子,她生性良善,得知这背后秘辛,便主动将东西物归原主。

太子孟桓也因此对阮清生情。

这事原与林凝素无关,但关键在于,若是太子又一次娶了阮清,那岂不是重蹈覆辙。

上一世,虽然是她央求父亲取消了阮清和林砚的婚事,但这幕后最大的推手,还是太子。

所以,她必须得到那个玉坠子。

出神间,阮清自身后来到林凝素面前,她的神色带着点畏惧,却又碍于礼数不得不道谢:“凝素,多谢你替我解围。”

林凝素回过神,抬眸打量着这人的面容。远山细眉,杏眼圆圆,红jsg唇皓齿,一举一动间如弱柳扶风,却又不失大家闺秀气蕴。

很美,但林凝素不喜欢。

前世不喜欢,现在也喜欢不起来。就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惯性,轻易无法改变。虽然她很无辜,但林凝素还是没办法和她骤然热络起来的。

更何况前世这个时候,自己也没少为难过阮清,与其弯下腰讨好,还不如面子上不冷不热也就罢了。

林凝素轻哼一声,说道:“别谢我,我只是看不过尤曼曼罢了,也不是要帮你。”

阮清闻言,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微微欠身后便默默离去。

明明有所有人的重视,又有那样好的家世,除了宫里的贵人公主,没几个比得上阮清的。可这人偏偏一副谁都能捏一把的姿态来。

林凝素从前就不懂,现在也不想去了解。

所幸,等解决完所有事情之后,就都与她无关了,又何必费心思揣摩。

“云鸾,带我去母亲的帐中。”

和这些半大的姑娘不同,林母等一众夫人都喜爱安静,不想赶这属于年轻人的热闹和风头,所以她们的寝帐大多都安排在猎场北林之后,既能欣风赏景,离主场又近。

只是中间要经过一片狭长的林道。

阳光被密林细细的遮住,将暑气消了大半,甚至还从裸在衫外的脖颈后爬上一股凉意来。

“大姑娘,我们走快些吧。”云鸾提醒道。

她话还未毕,密林深处便走出来一个人,高大的身影几乎将二人整个罩住。

林凝素抬眸看见站在面前的少年,并没有太过惊讶,倒是云鸾在身后瞪圆了眼,连忙拉着林凝素就要离开。

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要绕过这人。

少年不满于林凝素的忽视似的,抬起手臂挡住去路,他手中还攥着马鞭,身上的铁甲因为动作叮当作响。

林凝素将云鸾护在身后,仰头迎上这人低头打量的目光。

“许融,让开。”她冷声道。

少年眸光死死盯着林凝素,并没有因为少女的威胁想要挪动半分。

两方对峙,半晌后,这人才开口质问道:“上次就警告过你,别再找我表姐的麻烦。”

林凝素闻言,心道果然如此。许融是阮清母亲英国公许家那一方的表支,但许融自小父母双亡,他一个孤子在许府过得艰难,是阮清得母亲可怜他,将其接了过来,他便在柱国将军府长大。

柱国大将军阮铮能看出许融是难得的将才,视其为亲子,在许融十四岁时便带去军营历练。

阮将军没看错,后来他战死沙场后,是许融接替了柱国大将军的位置,成了敌国闻之丧胆的虎将。

林凝素也是许久没和这人打交道了,她松了眉眼,扯起一个嘲讽的笑容,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为了阮清。我何时找她的麻烦了?”

许融看着少女理直气壮的模样,抿了抿唇,说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凝素抱起双臂,漫不经心地说道:“哦,我知道了,你偷看贵女们投壶。”

“许将军是在沙场上待久了,连君子之礼都忘记了。”

“就算偷看,你也不能只看半截吧,我分明是帮了阮姑娘。”

许融现在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少年,和之后那个放荡不羁的兵痞子有很大不同,他听见林凝素这样说,面上立刻染上薄红。

“不是这次。”他立刻解释道,“我不在上都城的这几个月,你分明….”

林凝素可没兴趣和他在这里耗着,她冷漠地将人推开,径自离开。

“好了,许将军,你的阮姐姐在前面,再不去的话,你可就没机会亲近她了。”

许融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纂紧了拳头,旋又松开。

狭长林道中,独余一影孤立。

其实她和许融,沈敬安还有阮清自小都是在林家办的学堂内读书的,度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总角时光。当时的林凝素比学堂内的姑娘们都要任性淘气,所以经常和许融、沈敬安这两人一起去掏鸟窝,抓蛐蛐。

他们儿时的关系,可说十分融洽。

后来发生转变正是因为少女情窦初开,她喜欢上林砚,也顺带着看不惯林砚喜欢的阮清。

偏巧的,许融也爱慕阮清,这梁子就此结下。

若是从前,林凝素遇着许融,非得和他吵个三百回合不罢休。但现在不同了,她不会去找阮清的麻烦,所以也就没必要和许融纠缠。

尽管年轻时的许融还挺有意思的,以现在她的嘴皮子功夫,轻易就能让对方说不出话来。

林凝素撩开林夫人的寝帐,语气欢快:“阿娘,别总闷在这,随我一起去转转吧。”

她不管不顾地钻进帐子,没料到母亲这里还有外人。沈夫人坐在母亲身边,此刻,她正笑眯眯地看着林凝素。

“啊…沈夫人,我不知道您在这。”林凝素立刻规矩了起来,因着真实年龄要大许多,她现在装起淑女来十分稳重,还挺像模像样。

林夫人向她招手:“你什么德行,你伯母能不知道吗?还不赶快过来。”

沈夫人出身将门,所以本身也没那么多规矩,她自小就看中了林凝素,如今说定了亲事,更是越看越欢喜,打算回去便着手准备着定亲事宜。

林凝素一时间也被沈夫人的热络弄得无所适从,只能笑着应和。

话到兴头儿上,这人甚至当即将自己腕子上的玉镯子摘了下来,覆了纱巾直接套在了林凝素手上。

“伯母,这…..”

林凝素认得这镯子,上一世,她与林砚成亲,敬安送来的贺礼,正是这只镯子。辗转数年,她才知晓这镯子的意义。

那是沈家传给子媳的珍贵之物。

她后来想将此物还回去,可敬安说什么也不肯收。甚至还言道,若还之,便砸之。

无奈之下,那镯子就压了箱底,镯子上一番赤诚的心意也随之落灰尘封。

此次,她定不负敬安。

但…这时候便收了这镯子,只怕是不合礼数,也容易被有心人瞧见做文章。

林凝素看向母亲,却不料母亲却示意她收下。

盛情难却,她只得珍重地将镯子收好。

“知道你喜马术,快去猎场上和姑娘们一起,就别和我们两个闷在这了。”

她也确实担心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故而同母亲和沈夫人告别。

猎场四周,旌旗招展。

林凝素来到女眷席位,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之前任性恣意,这些世家姑娘中,没一个愿意同她交好的。有些甚至见了她还得讽刺一番,当然没人闹得过她。

这次倒还算清净,林凝素定睛一瞧,原来是这群姑娘们的目光都被不远处的箭术比试给吸引了过去。

嘣嘣几声。

利箭破风,正中靶心。

“好!好!”

“太子殿下当真文武俱通…”身后的两位姑娘叹道。

“我看,还是林大公子略胜一筹。”

“沈世子也不差呀!”

陆续有姑娘加入谈话,气氛活络,嬉嬉闹闹:“你们到底是在说箭术,还是在挑夫婿呢?”

这女子刚说完这句话,便瞧见了坐在前边的林凝素,立刻便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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