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陈巨才继续笑道：“我这也是不得不考虑，道长您也说了，并未消灭它，我这也是害怕了，但是应道长您且放宽心，我并非言而无信之人，虽说您并未消灭这脏东西，我却仍旧备好三十两的银子，定不让道长您空手而归。”</p>“三十两？！”应游尘惊道。</p>
不仅没加的几十两，甚至原本承诺的也打上了一半的折扣，应游尘气得想笑，忍不住讥讽道：“陈老板，这种事情都言而无信、占尽便宜的话，那往后谁还敢找您做生意啊？”</p>
陈巨才一听这话，也拉下脸来，肥脸耷拉下来，像皱巴巴的猪头肉，“道长您说笑了，占了便宜的分明是您，您没消灭这东西，还能从我这里讹上一笔银子，都已经是美事了，现在还不知足，这怕是说不过去吧。”</p>
饶是应游尘游荡江湖这么多年，也被他颠倒黑白的能力气得够呛，面前丰盛的早点瞬间索然无味，他气道：“我占你便宜？昨日那场法事大家都看到了，你刚才自己也说了昨日夜间一夜好眠，你现在还倒打一耙？”</p>
陈巨才：“非也，道长，我乃是实话实说，能给您三十两银子皆是因为我昨夜好眠，我若是真的无赖，那尽可直接矢口否认，说昨夜还是有那脏东西魇住我，您看我既然诚心诚意说了实话，也是讲理之人，这三十两银子已然是仁至义尽。”</p>
他顿了顿，上下打量一番应游尘，“反倒是道长您，说是做法，却留下隐患，这…况且道长您也不留下自己的道号道观，只说云游，出了事儿上哪儿找您都是个问题…”</p>
应游尘难以置信，不曾想这陈巨才如此无赖，他自诩也不是省油的灯，拂尘一甩，冷哼道：“我既然有本事把他赶出陈家，我也有本事原模原样替您请回来。”</p>
应游尘请不回去，但应游尘会胡说八道。</p>
他就不信这陈老板给厉鬼缠上这么些天不忌惮这些。</p>
陈巨才一听这话，也顿时觉得有点怀疑，可仍旧舍不得近一百两的银子，况且昨夜并未发生怪事，又不想被应游尘这么一个江湖道士驳了自己的面子，抬手一挥，“道长您这样威胁我，可叫我难以做人啊。”</p>
“你这道士给脸不要脸，你不仅没替我家老爷消灭这厉鬼，还想要九十两银子，简直是无耻至极！”边上一个小厮凑上前，替陈巨才开口，“我家老爷心善，愿意出三十两你不感恩便罢，还伙同这…”</p>
他顿了顿，看着高大挺拔的霍之恒忍不住声量都小了，“伙同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想要抢吗？当我们陈家吃素的？”</p>
小厮的话语一落，他身后乌泱泱涌上一群打手。</p>
陈巨才生意规模能如此巨大，狠辣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府内常年都养着群专业的打手替他下黑手。</p>
应游尘盯着这群身强体壮的人，这下噤了声，他嘴皮子的确厉害，但是手里头半点功夫没有，以往也挨过不少打，但那皆是他本事不精理亏在先，可从未有这种情况。</p>
可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应游尘只得被逼得后退两步。</p>
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把未出鞘的剑挡在了应游尘面前，应游尘扭头，发现一直未出声的霍之恒已然立于身侧，剑上那墨色剑穗随着他的动作飘荡。</p>
他一言不发，却让应游尘没由来感到心安，赶忙往后退了半步，龟缩在霍之恒身后，恼怒道：“陈老板这是打算过河拆桥啊？为了九十两银子砸了自己的信用，这笔买卖不划算啊。”</p>
应游尘也是财迷了心窍没摸清楚陈家的底细便赶过来了，这陈巨才是镇子里数一数二店大欺客的黑心商贩，那饭馆里面三兄弟反复叮嘱他小心，叮嘱的一半是小心厉鬼，一半是小心这陈老板。</p>
应游尘瞧着这陈家这些打手人数众多，个个看起来凶神恶煞，想是手里头也各自多多少少都背着人命，再一看前边势单力薄的霍之恒，他忍不住心里打怵。</p>
即便这横影将军武功再高强，眼下情况敌众我寡，难免吃亏，况且不光如此，若是霍之恒真的在这里出了什么闪失，他拿什么回去交差？</p>
稍加思量，应游尘便决定吃下这个哑巴亏，他躲在霍之恒身后，伸手拽住对方的胳膊，低声商量道：“霍兄，我这丑话说在前头，我半点功夫都没有，要真打起来，我只能拖你的后腿，况且咱们这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仗着人多，我们吃亏啊，不然…”</p>
霍之恒冷冷瞥了他一眼，“若不能帮忙，就别添乱。”</p>
“我自然是知道您本事过人，只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啊，霍之恒。”应游尘着急地扯着霍之恒的黑衣，“咱们还得赶路呢，三十两银子足够了。”</p>
“你真的没替他驱鬼？”霍之恒冷不丁的开口问道。</p>
应游尘恼了，“你这什么话，你昨日还帮着撒了糯米不是？”</p>
霍之恒得了答案，点头道：“既然你已经替他解决了烦恼，如何理亏？”</p>
应游尘差点骂人，这哪里是理亏，这分明是好汉不吃眼前亏！</p>
对面的陈巨才看着两人嘀嘀咕咕，也不着急，反正这地盘是他的，这些人也是他养的，要把话说得难听点，今天就是杀了他们两人，也不会有人敢走漏风声，任他们插翅也难飞。</p>
“我说二位，这三十两银子要还是不要啊？”陈巨才开口道。</p>
应游尘嘴上还没来得及说话，被霍之恒一掌往自己身后推开，竟然踉跄往后退了两步，手撑着桌角，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p>
霍之恒皱眉，看了眼应游尘的模样，他手里甚至没有使力，这人真是个废物！</p>
没了应游尘当阻碍，霍之恒抬脚半步，未出鞘的剑轻指对面，面上没有表情，沉稳道：“九十两，分文不少。”</p>
陈巨才虽说不知这人底细，但他嚣张惯了，江华镇上官府里都有他的人，这里又是自己的地盘，自己手底下有这么多打手，收拾这么个来路不明的人，简直是轻而易举。</p>
“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陈巨才哼了一声，退到人群之后，站在厅的另一方。</p>
手下的人瞬间领命，一窝蜂朝霍之恒冲了过来。</p>
霍之恒眼神都没动，脚下轻点，瞬间腾空而起，挥剑破风，将最前面的几人格挡开来，速度快得让人分不清，几乎是瞬间那些人便已经直接倒地哀嚎不已。</p>
这架势把后面的人吓了一大跳，他们也都是练家子，基本都有些功夫在身上，却连霍之恒身都没办法近，当下也都看明白了，这人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p>
但是钱财能使鬼推磨，陈家给的多，他们便卖命，咬着牙也要上。</p>
后面的人也不想着谁冲在前面在老爷面前表现了，一伙人打定主意群起而攻，几乎用一样的速度挡住霍之恒。</p>
应游尘在后面吓得腿都软了，这该如何是好？</p>
早知便安心大街上算卦好了，那些杂耍的不比这群心狠手辣的人好对付？</p>
要是把霍之恒折在这里了，他应游尘可造大孽啊。</p>
霍之恒仍是一副冷冷的模样，眼见这群人并不收敛，却仍旧不拔剑，将身一转，身轻如燕，掌风凌厉竟冲开围上的人群，并不同这些人纠缠，疾如闪电，只一眨眼便如恶鬼立在陈巨才面前。</p>
陈巨才这会儿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霍之恒已经像索命的鬼张着獠牙到了自己跟前，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他笨拙的身躯应声倒地。</p>
没等他挣扎坐起，霍之恒用剑鞘指着他的咽喉处，语气平稳，缓慢道：“分文不少。”</p>
若是这把剑一开始便是出鞘的，他陈巨才此刻已是人头落地。</p>
局势突变，不仅陈巨才傻了眼，后面的应游尘也傻了眼，这下他可不敢继续愣在原地了，生怕被谁擒了去当作人质，连滚带爬开始往后跑。</p>
还真有人如此打算的，前面正有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冲上前打算抓了应游尘来交换自家的老爷。</p>
却见霍之恒弯腰拧着陈巨才的衣领，毫不费力地将他肥硕的躯体拎起来，如同提着个水桶一样，转瞬挡在了应游尘前面。</p>
“分、文、不、少。”他的语气不似前面的平静和缓慢，泛着森森冷意，手中的力道加大，衣领锢得陈巨才几乎喘不过气来。</p>
这下陈巨才没了高高在上的架子，两股战战、面色灰白，“霍英雄、霍英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九十两分文不少您的，这就派人去拿，我有眼不识泰山，不认得您的本事。”</p>
后面的管家闻言急匆匆领命而跑，生怕刀剑无眼伤了自己。</p>
应游尘这下实打实见识到了横影将军的威名究竟从何而来，忽然间想起自己之前竟然还不知死活捉弄于他，心头后怕，自己竟然还能活着，已是大幸。</p>
这一分神，管家已战战兢兢拿来了银子，他颤抖地打开箱子，“好汉过目，九十两在这儿。”</p>
霍之恒半个眼神没分给他，只看了眼身后发愣的应游尘，“去拿。”</p>
应游尘也不含糊，赶紧上去，潦草看了眼，想这管家自然是不敢拿自己老爷性命开玩笑，便直接接过来，“够的。”</p>
不能久在这里停留，要是中间再出差错可不行，应游尘想催促霍之恒赶紧离开。</p>
霍之恒手中猛然卸力，顺手一挥，陈巨才便飞身出去，手下的那些打手赶忙去接他，生怕自家老爷摔着。</p>
再一抬头，面前哪里还有俩人的身影。</p>
应游尘被提着后领子，体验了一把飞檐走壁的刺激，他不敢睁眼，紧紧攥着霍之恒腰间的衣物，他没经历过这动静，又是屋檐上飞又是围墙上走的，手上劲儿使得足，指尖都硬生生泛着白，把霍之恒抓得紧紧的，霍之恒也没办法，带这么一个废物用轻功，为了方便自己使力，便不得不提着对方后领子的手放在应游尘的后腰处，只轻轻扶住，却察觉手下这截腰劲瘦细窄，估计经不起自己两手一握。</p>
等两人稳稳落到地上，低头一看，这人还闭着眼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腰带不松手，霍之恒开口：“松手。”</p>
闻言应游尘吓得赶紧松开手，脸色煞白，弹开往四周一看，发现这大概不是在江华城中了，再一低头，看着手里头的箱子，这里面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p>
“这该死的陈巨才，替他消了灾竟然还想赖账！”应游尘愤愤不平道。</p>
随后抬头对上霍之恒的眼神，他赶忙继续拍马屁道：“今天若不是将军武力高强，我肯定是拿不到银子还要挨揍，在此谢过将军，您真是好本领啊。”</p>
霍之恒冷哼一声，“这里没有其他人，不必假模假样恭维我。”</p>
应游尘这下不同意了，之前有可能是恭维，可是现在他哪里说了半句假话，“小道我这是有感而发，哪里是恭维，若不是将军您，今天我能不能走出陈家还是个问题。”</p>
这人可真不识好歹，他难得说实话，还要被嘲讽是装样子…</p>
“幸好将军您本事在身，不然今天就白白替他赶走了那厉鬼，早知道这种结果，我不如就吓唬那厉鬼一下，今晚上就让他回陈家继续收拾那陈巨才，他活该被鬼缠上。”应游尘越想越气，边气边叨叨。</p>
霍之恒沉默片刻，随后问道：“你…当真会驱邪？”</p>
应游尘不乐意了，他是不会， 可不代表他不懂啊。</p>
“将军您这是什么话，小道的本事那可都是实打实的！况且，昨日您不是还帮忙撒糯米吗？”</p>
不相信他，还不相信自己吗？应游尘无奈。</p>
霍之恒没再说话，像是在思考他话里的真实性，随后上下打量一下应游尘，继续说道：“那你为何替我大哥做事？”</p>
不提还好，一提这件事，应游尘更是难受，他叹气，刚准备大吐苦水，随后又担心日后被教训，只能避重就轻道：“将军您也别问了，这其中自然有小道不能说的苦衷，您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害你便好。”</p>
霍之恒上下瞥了他一眼，“你的本事，不足为惧。”</p>
应游尘一听这话，木着脸，“呵呵…将军您说的是，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哪里能伤您分毫。”</p>
霍之恒：“你还算不上三脚猫。”</p>
应游尘：…</p>
若不是才刚刚被对方救了一命，应游尘真想破口大骂，这霍之恒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真是气人得很。</p>
眼下江华镇是不能回去了，两人只能继续朝前走。</p>
这荒郊野外一走便是一天时间，从早走到傍晚，周围也不见得个人家。</p>
没吃上点东西还光光消耗体力，连包袱里那一小箱银子现在也成了累赘，应游尘越走越觉得重，累得简直不想抬腿。</p>
顶着满头大汗，他叹了口气，“拿着这么些银子，却连口吃的都买不到。”</p>
前面的霍之恒头都不转一下。</p>
“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p>
仍旧没有反应。</p>
“我为什么没有多装点干粮在包袱里？”</p>
沉默。</p>
“这水也喝光了。”</p>
...</p>
“竟然没有一点吃食了。”</p>
得益于应游尘的聒噪，霍之恒实在是听得烦躁，猛地停下脚步，扭头冲着应游尘，面色不善，“闭嘴！”</p>
”实在是，累得很，歇口气再走吧，反正眼下天也黑了，一眼望去哪里有城镇，歇一歇吧。”应游尘被这么一吼，更是没了迈步的力气，直接就地坐下，谁能经得起这么一直走啊，反正他经不起。</p>
霍之恒眉心一跳，嫌弃地看着应游尘坐在地上，“你这模样，上阵不过一刻钟就成了尸体。”</p>
应游尘也不觉得可耻，他呵呵一笑，“所以小道这叫有自知之明，这冲锋陷阵的勇气与实力，还得需要像将军您这样英雄气概的人来，我这种...只能耽误事儿。”</p>
霍之恒看不下去了，收回视线，“你是有自知之明，刚才在陈家又如何那么气势汹汹？”</p>
“那是他们欺人太甚，再说了...”应游尘抬头，不放过任何一个说好话的机会，“那小道寻思着将军在身旁，您一身好武功，定能救得我们成功脱险。”</p>
“这便是你所谓的随你游历江湖？”霍之恒忍不住冷笑。</p>
“将军您别瞧不上啊，这旅途纷纷扰扰，不就是这点事儿吗？虽然比不得您领兵带将，其中也自有乐趣不是？”应游尘美滋滋地打开箱子，趁着夜色不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白花花的银两，这一趟没白来，没白来。</p>
霍之恒只觉得对方见钱眼开着实碍眼，转头道：“见钱眼开的废物。”</p>
应游尘宝贝地收好箱子，掂量着包袱，满不在乎道：“将军您这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追求嘛，小道追求也不多，就这点了。”</p>
霍之恒没由来地忽然觉得应游尘这人性子同自己小时候爱吃的牛皮糖挺像的，又黏皮又厚，掉地上滚上一圈也要沾点泥巴带走，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干脆眼不见为净，找了棵树，飞身而上，沉沉闭上眼。</p>
应游尘这一坐下便不想再起身，他往周围看了两眼，确定没有上次那种蛇窝后，开始思索在这地儿休息的可能性有多大。</p>
树上的霍之恒正闭目养神，猛然察觉到声响，睁眼往侧边落地，越过几簇杂草后，他稳稳落地，前面站了个背着背篓的老人，对方脸上并无倦意，不像是劳作了一天归家，反而像刚出门。</p>
霍之恒看着对方的装扮，稍加思量，随后上前拱手行礼道：“老人家，我想请问一下附近可有供歇脚的驿馆？”</p>
那老人一看，面前的人仪表堂堂，不像歹人，便道：“没有，这方圆二十里都没有什么店家，不过我们村就在附近，你可以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收留你一个晚上歇歇脚。”</p>
他话刚说完，正准备转身离开，就看见霍之恒身后追上来的一身道袍模样的应游尘。</p>
应游尘几乎一天一夜没吃点东西，水也喝光了，又一直不停歇跟着霍之恒走了如此一段路程，刚歇上一口气就又开始跑，累得气喘吁吁。</p>
他还没缓过气来，就见面前猛地窜出来一个老头，这老头身着粗布短衣，一看便是靠种地吃饭的人。</p>
“您这模样…”那老头一把拽住他的袖口。</p>
应游尘低头一看，自己的袍子老旧，长途跋涉还沾了泥土，赶紧替自己找回点面子，“哎哟，老人家您有所不知，人行走江湖靠的可不是衣服，小道我穿的是破旧...”</p>
他话都没说完，对方一听更是欣喜若狂，连忙道：“您可是会法术的道长？”</p>
应游尘刚想卖弄，一抬头便看见霍之恒一张冷冰冰的面孔，硬生生把嘴里的话重新压了下去，只礼貌道：“法术倒也算不上，只会卜卦算命罢了。”</p>
霍之恒挑眉，这道士怎么转性了，往日里都要大吹特吹，现在如何不吹嘘了？</p>
应游尘也不敢说得太过，他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打算，加上之前的法事全是借着霍之恒的煞气行了方便，他确确实实不会什么法术。</p>
那老头却不信，直言道：“想来道长是谦虚，您二位可是一起的？”</p>
应游尘点头。</p>
“可是在寻找住处？”</p>
应游尘再点头。</p>
那老人道：“即使如此，若是您不嫌弃，就随我去我们那村里，虽说村子里算不上富裕，但是也能住上一晚。”</p>
这下应游尘不由得生疑，他和霍之恒相视一眼，皆是不知道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p>
难道是知道自己身上有银子，打算把他们拐到偏僻的村子里抹了脖子抢劫?</p>